尚珩:近年来北京长城考古收获与思考
2024-06-19 08:5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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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交流】尚珩:近年来北京长城考古收获与思考

作者:尚珩      转自:北京长城文化研究院       2024-06-13 北京

编者语:2024年6月6日,“修研同行 汲古为新”长城考古及保护学术研讨会在北京怀柔箭扣长城脚下成功举办,来自10家单位的学者发表了主题演讲,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尚珩的演讲主题为《北京长城考古的收获与思考》。

经过20余年的不断努力,长城考古工作已经成为北京长城抢险、修缮工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通过考古不仅明确了长城的建造年代、建筑形制、工程做法,还发现大量武器、设施以及与明代戍边将士生活有关的各类遗迹遗存,为之后的长城保护和展示阐释奠定坚实基础,也为公众展现出一幅更加完整的长城历史“画卷”。

图1   尚珩 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发言

北京辖区内的长城呈半环状分布于北京北部山区。从东向西横跨平谷、密云、怀柔、延庆、昌平、门头沟6区(图2)。长城遗存共计2356处,包括长城墙体、单体建筑、关堡和相关设施等4个类型。长城墙体全长520.77公里,分为北齐与明两个朝代的长城。

北京北齐长城始建于北齐天保年间,是目前发现的北京境内修筑最早的长城遗存,可初步辨别的长城遗存包括墙体、敌台、烽火台、戍堡等,共计24处,其中墙体总长度 46.71公里(14段)。

明长城的修筑时间贯穿了明代不同历史阶段,属“九边十三镇”中的蓟镇、昌镇、真保镇和宣府镇,明长城遗存共2332处。其中墙体长度474.06 公里(447段),单体建筑1742座,关堡147处。

图2   北京长城分布(引自《中国长城志·图志》)

自新中国成立至今,北京曾开展多次长城考古调查。1958-1959、1981-1984、1997-1999开展的三次文物普查中,有长城分布的各区县文物部门都把对长城的调查作为一项重要内容开展了大量的工作。此外,在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也对平谷、密云、怀柔境内原明代蓟镇长城进行了调查。除传统考古调查外,1984年4月至1985年3月,国务院地质矿产部、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和北京市人民政府联合对北京地区长城采用航空遥感技术进行了一次现状调查。

2000年以后,北京大学的唐晓峰、岳升阳等先生在编绘《北京历史地图集》过程中,对北京北部山区的明前长城遗址,如昌平北西岭,门头沟大村、东灵山,延庆石峡、海子口、九眼楼,怀柔沙峪北沟,密云古北口、司马台,平谷桃棚村等地的古长城遗址进行了详尽的踏查。结合历史文献综合判断这些长城遗迹当为北齐长城遗址。

2006年春,国家文物局、国家测绘局联合开展全国长城资源调查。北京市于2006年4月在全国率先开始长城资源调查工作。至2008年底,完成田野调查和室内资料整理工作。

上述长城考古工作,均仅限于田野考古调查。直到2002年,才将北京地区长城作为考古勘探、发掘对象开展工作。截止到2023年,前后勘探、发掘了长城13个点段(图3),均为明长城。分别是延庆岔道城城堡遗址(2002)、延庆火焰山营盘遗址(2006)、平谷花峪长城遗址(2006)、延庆岔道城翼城及护城墩遗址(2018)、延庆南寨坡城堡遗址(2019)、延庆柳沟城遗址(2019-2020)、延庆柳沟明长城208-210号敌台遗址(2021)、延庆大庄科长城3、4号敌台及边墙遗址(2022)、昌平南口城(2022)、上关城护城墩遗址(2022)、怀柔箭扣长城141-145号敌台及边墙遗址(2022)、平谷将军关长城段36号敌台及边墙遗址(2022)、延庆长城60-64号敌台及59-64号敌台间边墙遗址(2023)。

图3 13个长城考古勘探、发掘点段

(底图为北京市行政区域界线基础地理 审图号:京S(2022)019号)

01
延庆火焰山营盘遗址

火焰山营盘遗址位于延庆四海镇石窑村东南火焰山上。营盘属于明宣府镇长城南山路管辖,2006年3-5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火焰山营盘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本次发掘系北京地区首次整体揭露长城沿线的古城遗址,通过发掘得知,整个营盘遗址主要包括有城墙、城门、城内房屋、道路、北敌楼和庙台五部分。目前,该遗址得到了原状展示保护并对外开放。(图4)

图4 火焰山营盘遗址考古发掘前、后对比

02
延庆柳沟城西山长城208-210号敌台遗址

延庆柳沟城西山长城208-210号敌台遗址位于延庆井庄镇柳沟村西山山坡上(图5),敌台及长城墙体属明宣府镇长城南山辖区,向东与延庆火焰山九眼楼长城相连,向西与岔道城相接。

图5 延庆柳沟城西山长城208-210号敌台

本次发掘主要有三点收获。首先明确了宣府南山边垣实心敌台的建筑形制和工程作法。3座敌台建筑形制基本相同,均为实心敌台,采用黄土夯筑实心土墩,外立面包砌砖石,基础采用3层条石砌筑,条石内填馅为3层土石混筑(一层毛石,一层土),顶部白灰找平后砌砖到顶。顶部四周砖砌垛口,垛口顶部铺劈水砖,顶部地面采用方砖十字缝铺墁,中间修建铺房。

其次,明确了敌台建筑年代。延庆县210号敌台出土万历二年(1574)题名鼎建碑证明该段长城、敌台营建于万历二年,与文献记载中宣大总督王崇古、方逢时主持砖包南山长城敌台,营建空心敌台一致,实现了“证史”这一学术目的。

第三,明确了敌台和墙体的时代早晚关系。连接3座敌台的长城墙体均叠压在敌台放脚之上,证明长城墙体的营建晚于敌台,亦说明长城防御体系是由点状防御到连续线性防御这一变迁过程。

03
北京延庆大庄科长城3、4号敌台及边墙遗址

延庆县3号、4号敌台及边墙遗址位于延庆大庄科乡香屯村东北山脊上(图6)。该段长城属明昌镇黄花路段,向东与怀柔西水峪、黄花城长城相连,向西与延庆八达岭长城相接。

图6 延庆区大庄科长城3号、4号敌台鸟瞰

通过发掘,明确了明代昌镇黄花路长城空心敌台、墙体、便门的建筑规制。3号、4号敌台均为空心敌台,骑墙而建,建筑形制一致。

图7 大庄科长城3号敌台考古发掘前、后对比

图8 大庄科长城4号敌台考古发掘前、后对比

明确了长城建筑的工程作法。3号、4号敌台修建于自然山体之上,修建前对山体进行修治,并开挖基槽,系首次发现营建空心敌台开凿基槽的实例。4号敌台西侧紧临陡峭岩体,营建敌台开凿了部分山体,从而获取更大的建筑平面面积,这是首次发现营建敌台前开凿自然山体的实例。敌台墙体存在内外“两张皮”的现象,内外砖砌体之间并未实现结构上的“拉结”而是“硬连接”在一起,从墙体勾缝判断,系两次营建而成,即先修建外皮,后营建台内结构。

墙体的营建存在多种作法。4号敌台西侧的山体陡峭,墙体坡度很大,营建时将山体开凿成台阶状,以获取最大平面平面。3号与4号敌台间长城墙体、2号-3号敌台间长城墙体西段则开挖有基槽,这是首次明确发现营建长城墙体开凿基槽的实例。2-3号敌台间长城墙体东段则采用铲削、铺垫结合的方式处理基础平面。

图9 大庄科长城4号敌台以西墙体:修治山体(左)

大庄科长城3号敌台以东墙体:垫土(右)

图10 大庄科长城3-4号敌台墙体:开挖基槽(左、中) 开山(右)

在出土文物中,4号敌台内发现的炭化植物种子最为珍贵,主要有粟、黍、红小豆、水稻这些粮食,还有花椒、大麻、枣等,经C14测年显示,均为万历时期的遗物,这也是在长城上首次发现明代粮食遗存,为复原明长城守军的食物结构提供了有益参照。

图11 大庄科长城4号敌台考古发现有炭化植物颗粒

04
北京怀柔箭扣141-145号敌台及边墙遗址

北京怀柔箭扣141-145号敌台及边墙遗址位于怀柔西栅子村南山脊上,本次发掘141-145计5座敌台及敌台间的长城墙体、登城便门、暗门等长城建筑遗址。

图12 怀柔箭扣长城141号至145号敌台及边墙遗址鸟瞰

本次发掘取得了重要成果。首先,明确了长城敌台建筑的建筑形制。141、143、145号敌台均为实心敌台,142、144敌台则为空心敌台。敌台以自然山体为基础,经过修治后,获得营建空间。敌台以条石为基础,上部青砖垒砌,顶部均修建有铺房建筑。

图13 实心敌台-怀柔141号敌台(左)、143号敌台(中)、145号敌台(右)考古发掘后

图14 空心敌台-怀柔142号敌台(左、中)、144号敌台(右)考古发掘后

其次,发现了明代戍边将士生活的遗迹。在141、143、144、145敌台的铺房内均发现火炕、灶址遗存,145号敌台的灶址内还发现炭化植物遗存、动物骨骼遗存。这些遗存不仅与明代文献记载相吻合,而且丰富了长城遗存的文化内涵,对研究明代戍边运转方式提供了依据。

图15 怀柔141号敌台、143号敌台、144号敌台、145号敌台火炕、灶址遗存

第三,发现了明代戍边将士的文娱遗物。141敌台、145敌台顶部出土有棋盘砖,对研究戍边将士的日常生活提供了新材料。

第四,首次发现炮台、旗杆墩遗存。145敌台东侧、141敌台西侧的长城墙体顶部发现有块石垒砌的方台,2座方台紧邻垛口墙而建,平面呈长方形,综合判断应为炮台遗存。143敌台顶部东北角墙下,发现一座毛石垒砌的方台,应为旗杆墩遗存。上述长城附属建筑,为近年明长城考古过程中的重要发现,弥补了文献记载的缺失。

图16 141号敌台西侧炮台遗存(左)、145号敌台东侧炮台遗存(中)、143号敌台旗杆墩遗存(右)

第五,首次发掘暗门遗址,明确了暗门的建筑形制。暗门位于143号敌台西侧,纵贯墙体的门道十分低矮、窄小,仅容一人通过,顶部结构应为木梁架式,门外距离地面高达2.2米,其防御之严密可见一斑。

第六,明确了该段长城墙体及敌台的建造年代。145敌台出土万历十二年《题名鼎建碑》,143号敌台西侧长城墙体外侧出土万历二十五年《城工题名碑》,两块石碑展现了箭扣长城建筑的营建时序和长城防御体系的发展、演变过程。

图17 143号敌台西侧暗门(左)、出土的万历十二、二十五年石碑(右)

05
北京延庆长城60号-64号敌台及59号-64号敌台间边墙遗址

北京延庆长城60-64号敌台及59-64号敌台间边墙遗址位于延庆八达岭长城西段(图18)主要收获如下:

图18 延庆长城60-64号敌台及59-64号敌台间边墙遗址鸟瞰

(一)63号敌台经过发掘确认并非是空心敌台,而是一座实心台,台顶修建有石砌的炮台设施,系北京地区首次发现。长城沿线实心台数量较多,学界多认为其与空心敌台功能相近,属敌台类建筑,本次发掘为研究该类建筑的功能提供了重要实物。

图19 延庆长城63号敌台实心台+炮台

(二)60号、61号、64号敌台系空心敌台,通过发掘,厘清了建筑的布局结构、建筑形制、建筑材料与修建技术及传统作法,与之前箭扣长城敌台发现火炕不同的是,本次在敌台内部揭露出火炕、灶址等遗存,丰富了长城遗存的文化内涵。

(三)延庆64号敌台南侧(内侧)一处建筑基址,房址倚靠长城墙体而建,座南面北,规模较小,长4.3米,宽4.3米,房门仅存过门石,门内有条石砌筑的踏步连接室内与长城墙体。地面方砖铺墁,未发现生活设施遗存,建筑结构尚有待进一步研究。房内出土59枚石雷,石雷直径13-19厘米,高18-28厘米,孔径6厘米,石雷摆放整齐,综合判断该基址应为长城沿线存放武器的库房,系北京地区长城首次发现此类功能的建筑,为研究该类建筑功能和性质提供了重要依据。

图20 延庆长城64号敌台南侧建筑基址及出土石雷

(四)在60号、61号敌台内侧发现大量摆放整齐的石雷,数量约有400余枚,数量之多,在全市尚属首次。石雷作为城防近战的利器,因具有极高的性价比而备受戍边名将戚继光的推崇,因而大量装配,但预制大量的石雷,如何存储一直没有很好的解释,本次发掘对探究石雷的存储方式提供了参考。

综上所述,在建设长城国家文化公园的时代背景下,长城考古工作是十分重要和必要的。

首先,就现实性看,长城考古是长城保护前期勘查设计的需要,通过考古可以完整揭露长城遗址,确定建筑四至,以及形制、材料、工艺做法、建筑间的时代早晚关系,探究长城损毁的病害根源。为长城保护、修缮提供全面、系统、科学的科学依据。可以说配合长城保护工程的考古工作是目前最直接、最现实、最迫切的。

其次,就必要性看,长城考古是深入发掘长城文化、阐释长城精神的重要方法和途径。通过考古工作,可以逐步复原戍边将士的生活状态、方式——让长城更有“温度”,充满人文情怀。同时,可以复原古代边疆社会历史场景——人群与建筑,展现一副完整的历史“画卷”。终极目标是研究古代中国边疆经营、治理与开发——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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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尚珩(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

图照:尚珩(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

编辑:汤羽扬 袁琳溪 魏 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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